受访专家:
民政部全国养老服务体系建设专家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陆杰华
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副主任 党俊武
老龄化是21世纪不可逆转的世界性趋势,养老已成为全球性问题。与西方国家相比,我国人口老龄化来得较晚,在养老模式、政策等方面还处于探索阶段。今年初,中法共同签署了关于在银色经济领域合作的谅解备忘录,有望将法式养老产业的管理模式和服务带入中国。此外,美国、日本的养老经验也值得我们借鉴。
老龄化在“跑步前进”
法国是世界上最早进入老龄社会的国家,早在十九世纪中叶,65岁以上老年人占比就高达10%,目前这一比例为19.6%,接近“超老龄社会”标准。但法国的养老工作做得很好,2016年世界上最长寿的国家排名中,法国位列第九,人口平均寿命为82岁。美国1945年进入老龄化社会,65岁以上的老年人有5137万左右,并以每20秒增加一位的速度增长,预计到2025年会翻一番,而新生儿增长率仅有3%。邻国日本是亚洲人口老龄化最快的国家。日本总务省数据显示,2016年日本65岁以上老年人约3461万人,占总人口的27.3%,出生人口却逐年减少,带来了极大的养老压力。
发达国家老龄化进程长达几十至上百年,适应时间较长,如法国用了115年,英国用了80年,美国用了60年,而我国只用了18年,且老龄化速度还在加快。据联合国预测,1990~2020年世界老龄人口平均年增速度为2.5%,同期我国为3.3%。到2016年底,中国65岁以上老年人口超过1.5亿,占总人口的10.8%,预计到2050年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老年人口将达到4.8亿,约占届时我国总人口的30%、全球老年人口的1/4,比现在美、英、德三个国家人口总和还多。数量多、增速快等问题,使我国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任务愈发繁重,同时也为社会经济发展和转型带来新挑战。
国内重亲情,国外重生活
中外文化、国情存在差异,因此在养老问题上不能一味照搬西方模式。了解中外养老的差异,才能在引进国外养老经验时更“接地气”。
养老理念:法国规定,父母都有抚养子女到18岁的义务,子女却无需为赡养老人花一分钱,因此法国老人对子女的依赖度很低,不指望子女赡养。美国人受家庭影响或帮助较少,感情相对淡薄,退休后大多选择独居或去养老院,不给孩子增添负担,也避免了不必要的矛盾。虽然欧美国家养老属于“低责任、少义务”的独立型,但大部分老人并不孤独,平日里收拾自家花园、读书看报、再就业、和朋友一起运动等,过得十分惬意。在日本,子女组建自己的家庭后,通常也不会跟父母一起住,导致很多老年人长年无人照料。在日本政府的鼓励下,生活可以自理的老年人会选择居家养老,民政部门会定期派人家访;老人偶尔身体状况不好时,可以去日托所住一段时间,按天收费;身体状况不是很好,长时间需要看护的老人,则会去养老院。
我国传统观念讲“养儿防老”“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子女养老送终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过去中国人平均寿命只有70岁左右,家里子女也多,可以分担赡养压力,现在人的寿命普遍延长,一般家庭中,一对夫妇要管四个老人和一个孩子,工作压力大、分身乏术、两地分居……“养儿防老”暴露出很多缺陷。即便如此,仍有相当多的人对养老院有抵触心理,“送老人去养老院=不孝”的观念十分常见。吴女士在国外工作,因不放心78岁的父亲独自生活,她想把老人送到养老院,不料受到亲友的强烈反对,“自己去国外享受,却把父亲扔进养老院,没良心!”一想到被人冠上“不孝”的骂名,吴女士十分气愤:“国外住养老院才是享受,怎么就成不孝了?”
养老院情况:美国养老院制度建设起步早,养老改革运动之后,更是把老人的意愿和尊严放在第一位。养老院环境舒适、生活便利,配有完善的无障碍设施、娱乐设施及专业的医疗团队,并按专业性由低至高分成中等程度的护理机构、协助生活机构和专业护理机构,以满足不同需求。法国养老床位占用率一直都很高,这得益于其严格的审批程序。法国养老院十分注重疾病防治和护理服务,针对自理能力不同的老人,也有相应的专业方案。日本养老院分为短期居住型、长期居住型、疗养型、健康恢复型等,在选址、建造、装修上有严格的要求,例如不可以建在住宅稀少或生活不便的偏僻地区,走廊宽度不能少于1.8米,卧室、厕所的门都是“横拉式”以避免磕绊。
我国早在周代就出现了专门的养老场所,从唐代的“悲田院”、宋代的“福田院”、元朝的“济众院”,到明朝的“养济院”、清朝的“普济堂”、现代的养老院等,我国的养老机构在发展中不断成熟,但仍有不足。一提起养老院,很多人想到的是集体宿舍般的床铺,忙碌又缺乏耐心的护工,单调乏味的生活,老旧的生活设施,而服务和设施较好的养老院总是“一床难求”,无法辐射到每个地区,不能满足老龄化带来的养老需求。
养老成本:欧美国家虽然养老环境好,但成本不低。法国平均退休金为每月1376欧元(1欧元合7.7元人民币),最低养老金为每月803欧元,而养老院均价为每月1740欧元,照料生活不能自理老人的服务均价则为1949欧元,很多退休老人若没有子女的经济帮助,就只能再找一份工作补贴家用,或靠收房租过日子。美国社会养老保险制度虽覆盖了96%的劳动人口,但仅够平时开销,养老院费用昂贵,只有高收入人群才有条件去;对没有社保的老人来说,养老十分艰难,有的甚至连生活起居都无法满足,靠政府每月分发的食品券和生活津贴维持生活。日本人在年满20岁时必须加入“国民健康保险”,40岁时必须加入“介护保险”,再加上退休时能领到一大笔养老金,所以养老成本不高,政府承担了大部分,也正因如此,日本政府在民众医疗、养老方面的资金一直入不敷出。
中国新型社会养老保险制度的建立及改革已经走过了十几年的历程,取得相当成就,但养老保险覆盖面仍然狭窄,居民收入普遍较低,数据显示,2016年企业职工养老金平均只有2362元。如果没有足够的积蓄,老人将难以过上理想的晚年生活,况且服务、设施较好的养老院每月动辄上万元,超出了大部分人的承受范围。
年轻时开始攒养老钱
无论在我国还是法国、美国、日本等国,家庭养老延续了千百年,不仅包括经济支持、日常照料,还有更深层的精神慰藉,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随着独生子女家庭增多、家庭小型化和市场经济的发展,传统家庭养老的观念应向社会养老转变,但当前社会养老和社区服务都还较为薄弱。
民政部全国养老服务体系建设专家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陆杰华告诉《生命时报》记者,2013年以来,国家和地方密集出台了一系列利好政策,养老产业布局不断完善,很多养老机构硬件水平在不断提高,但服务质量、收费标准、人文关怀等软件水平还差得远,难以达到老人的期望。建议养老机构把老年人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政府和行业协会要尽快出台养老服务标准和规范,提高养老服务人员的专业水平,督促养老机构提高服务质量;此外还要纳入第三方评估监管机构。
陆杰华补充说,多数老百姓都希望在自己家里养老,但缺乏长期护理保险制度,会影响居家养老的实施,“长期护理保险是必须要做的,没有长期护理,怎么谈养老?”
“老龄化是人类共生共享的重大成果,长寿时代是常态。其中,金融问题是长寿社会的巨大风险,要想避免‘人活着,钱没了’的窘境,就需要国家制定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中长期规划,发展老年金融。”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副主任党俊武解释说,银行业、保险业、基金业、信托业都要有专项产品规划,确保国民既活得长寿,也攒够了钱;年轻一代要努力奋斗,学会投资保险,做好财务规划,为将来存够足够的养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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