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饭店二楼挤满了人。聂和平站在五张桌子中间,念着一串串熟悉的名字,彭凤鸣、周琼、李林……突然听到有人说,“我喜欢你们,我最喜欢你们了……”辛莉(化名)一只手扶着拐杖,一只手被丈夫牵着走了进来。
2月15日是农历大年三十,怀化市失独家庭关爱互助协会的45位老人(以下简称怀化失独协会),在会长聂和平的组织下,聚集在一起吃“暖心年夜饭”。他们聊天、拍照、唱歌,歌声缭绕,响彻了整个饭店。
45位老人,因为各种原因,都失去过唯一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在生活里翻来覆去地“死”,“死”了又再活过来。
“最害怕的就是过年过节”,聂和平说,如果不来参加“年夜饭”,他们就在家里一边思念一边流泪。
今年是怀化失独协会的第四届年夜饭,取名为“暖心年夜饭”。在更早之前,“年夜饭”由失独者们集资举办,他们喜欢聚集在一起说说唱唱笑笑。
“失独者协会”
68岁的聂和平站在人群中间,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身上穿一件玫红色轻薄羽绒服,显得比平日年轻许多。
年轻的时候,她曾待过机关、办过公司,养成一种从容不迫的习惯;退休后,她经常唱歌跳舞、去旅游、做手工……直到儿子出事前,她快乐得像一只小燕子。
2004年9月,聂和平29岁的儿子王建因患再生障碍性贫血,在武汉一家医院离世。生病前,家里已给他准备好了婚房。
聂和平从家里翻出儿子唯一一张照片——儿子面带微笑,和女友姐姐的孩子坐在草地上。“萌萌(照片里的孩子)应该有20岁了吧?”她问丈夫王正安。
儿子刚走时,聂和平经常睡不着觉,像行尸走肉一般,三年里不大与外界沟通。“她们说儿子给她买衣服,女儿又带她去哪儿玩,她孙子又怎么样……我一听就难受,不想跟她们玩。”聂和平说。
有一段时间,夫妻俩经常冷战,“有什么都不说,我就爆发了,我说你想离婚就离。”十几年后的初春,聂和平说起这段往事,满眼泪水,她学着丈夫的语气说:“吵我肯定是要跟你吵,但这婚是不可能离的”。在此之前,她见了不少失独家庭都以离婚散场,她以为丈夫也想跟她离婚。
2006年4月,王正安做胆结石手术。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聂和平觉得非常害怕,等待了漫长的三个小时后,丈夫从手术室出来,聂和平决心和他好好过日子。
她重新回到老年大学,参加各种表演活动。直到2012年,她在老年大学排练节目,准备去怀化市一家养老院表演,后来听说养老院不愿接收失独老人入住,聂和平也拒绝去该养老院表演节目。
那段时间,夫妻俩为自己的晚年忧心忡忡,在医院工作的周琼曾几次碰到王正安,觉得他状态很差,“走路都不稳了,好像有点痴呆”。为走出“失独”困境,聂和平决定寻找更多的失独者,相互鼓励、抱团取暖。
2013年,聂和平去怀化市鹤城区计生委,希望找到更多的失独者,他们称彼此为“同命人”。计生委工作人员告诉她,要经过对方同意才能给电话。聂和平后来通过朋友、网络,以及计生委,找到了越来越多的“同命人”,他们不时聚餐、唱歌、跳舞、郊游……
聂和平至今记得,第一次跟“同命人”见面时,很多人都抱着她哭了,他们彼此倾诉安慰,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
2月9日,怀化市民政局社会组织管理科工作人员向澎湃新闻介绍,2014年11月,怀化市失独家庭关爱互助协会获批成立,聂和平任协会会长,现有会员五六十人。
“不能一直沉浸在痛苦中,一定要走出来,三年走不出来就要干预。”聂和平说。
2015年,北京尚善公益基金会第一次尝试在北京为失独老人筹办“暖心年夜饭”。基金会负责人辛欣女士说,那一次之后,感觉到失独父母有这个需求,他们开始筹集资金,邀请各个城市参与,今年有包括怀化市在内的29个城市筹办了“暖心年夜饭”。
“主要是给他们一个疏通的渠道。”辛欣说。
“看到你们,我就高兴”
这是张赞鑫第一次带妻子来吃“暖心年夜饭”,等所有人吃完后,他用一个很大的袋子,把剩下的菜都打包带回了怀化市第四人民医院,即原怀化市精神病医院。
六年前,辛莉住进这家医院,此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张赞鑫每天照顾妻子,帮她做饭、洗衣、洗澡……水壶里24小时有热水。“你叫她脱,她不肯;你叫她检查,她不知道……”前几天,辛莉又把大便拉在裤子里,还一屁股坐到枕头上去。
“我们原来感情很好,是厂里的模范夫妻,现在把原来的恩爱都搞没有了。”张赞鑫看了一眼妻子。
辛莉一脸淡然,握住来人的手说:“看到你们,我就高兴。”
“你认识他吗?”张赞鑫问妻子。
“认识,他是哥哥,我最喜欢他了。”辛莉说。
67岁的张赞鑫老家在江苏张家港,1976年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湖南省怀化市4507厂做工程师,负责模具设计。4507厂没有设备,张赞鑫每周去辛莉的厂做产品,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产生了好感。
张赞鑫说,辛莉当时被称为三公主,“她老头(父亲)那时是厂长,很多人都想追求她”。
1980年春季,两人结婚,1981年,儿子张波出生。几年过后,工厂开始走下坡路,他们每个月工资加起来不到一千块钱,“她450元一个月,我380元一个月,还要供儿子读书。”
2000年,工厂倒闭,几年过后,他们拿上了每人每月一千多元的退休金。2004年,在江苏工作的儿子突发疾病,“检查出来是脑积水,里面有藻类菌,国内没有药可治疗。”张赞鑫翻出装在口袋里的各类检查单子和发票。
他们辗转无锡、南京、上海等地,治疗了三年,借了一百多万元,2006年儿子最终撒手而去。“那是挖心的痛啊,看着他一天天离开,你却无法挽回。”张赞鑫说,没有人能理解他们经受的,包括他的兄弟姐妹也无法理解。
十几年来,那一百多万元的债务,像一座山一样一直压着他们,他们买最便宜的小菜、吃别人剩下的饭菜、十几年没买过衣服……张赞鑫说:“还有二十万元的债务,靠两个人的退休工资,大概还要10年才能还清。”
2005年,儿子住院的第二年,辛莉就不对劲了,她在病房里歇斯底里。“哄也哄不住,骂也骂不住,打也打不住”。张赞鑫还发现,妻子什么都记不住,每天在医院阳台咒骂,连病床上的儿子都忍不住说,“妈妈你别骂了,爸爸的忍耐程度是两个小时。”
张赞鑫知道妻子病了,但他没有精力照顾她,那时他忙于儿子的病情,到处向亲戚朋友们借钱,其实已经借不到钱了。
儿子走后,夫妻俩回到怀化市,辛莉整夜整夜不睡觉,她转儿子的房间,看儿子的照片,白天神智不清,去别人家找儿子……张赞鑫带妻子去医院,检查出来是脑梗塞,这样反复不见好转,辛莉哥哥看不下去了,建议张赞鑫带妹妹去精神病医院,那是2012年的春天,怀化市第四人民医院查出来,辛莉患脑器质性精神障碍。
2月8日下午,有护士过来量血压,问张赞鑫,“她最近有摔跤吗?”
“有摔跤。”
“她知道你是谁吗?”
病床上的辛莉立马接口说,“他是我男人。”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四医院。”辛莉挥着手大声说。
张赞鑫说,很多失独者,孩子出事三五年后,走了出来;等进入身体无助阶段,又回到对儿子的思念中,“因为养子防老啊”!
“有爱不孤独”
自2015年年底,怀化市民政局慈善总会启动“有爱不孤独”项目——他们给有需要的人结对,让他们认母子、认姐妹;每年给失独者们集体过生日;帮患病的失独者做临终关怀。
2017年3月,聂和平过68岁生日,她手拿玫瑰唱了一首《老公老公我爱你》,把现场很多人都唱哭了。
“以后我和他只能相依为命了。”聂和平说,也有很多没有能“相依为命”的人,比如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彭凤鸣。
2001年,丈夫过世后,彭凤鸣和儿子相依为命。2004年,27岁的儿子结婚,随后生下女儿张敏(化名)。2011年,儿子扫墓回家路上,遭遇车祸身亡。
彭凤鸣住三室一厅的楼梯房,那是十几年前单位房拆迁补贴,彭凤鸣花了四万多元买的。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进家门,彭凤鸣倒了两杯水,从抽屉里翻出各种糖果,一把塞到记者手里——“吃糖”,随后在烤火箱旁边坐了下来。
“我这一辈子太苦了,年轻时下放到农村,老公下岗后得癌症走了,后来儿子又出车祸走了,孙女现在得了病……我从来没干过泪水啊。”69岁的彭凤鸣哭了,满脸皱纹的脸不停颤抖。她很快擦干眼泪,说自己性格开朗,玩起来很疯——“暖心年夜饭”合唱时,和声中能清晰地听到彭凤鸣的声音。
很多同命人觉得,彭凤鸣很幸运,有一个孙女,起码“断子没有绝孙”。但彭凤鸣觉得,她的痛苦别人不会懂得,失独影响了她们家三代人:儿媳妇一个人带着孙女,在工地上帮人打扫卫生,没有时间陪小孩;孙女受到打击后,两年没跟她说过话,穿衣服都歪着脑袋;她自己年老多病,一个人摔倒在地上,没有一个可以扶她的人。
2015年正月,彭凤鸣生病住院,隔壁病床的人问她,你家里怎么没人来看你?她说家里人都打工去了。“没有子女会被人看不起,小区就有人认为我倒霉,看到我转身就走。”彭凤鸣说。
彭凤鸣的媳妇姚罗凤记得,丈夫去世没多久,女儿开始大吵乱闹,后来越来越沉默,问她什么就答什么,再后来就干脆不说话,只是点头和摇头。
开始彭凤鸣想带小孩,但姚罗凤不同意,两人曾发生过争吵,随后姚罗凤带小孩搬离了婆婆的房子,租住在每月房租三百多元的一个楼顶。事后姚罗凤回想起来,觉得当时可能忽略了女儿的感受,“毕竟她从小是奶奶带大的”。
此后有一段时间,张敏经常说“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姚罗凤不知道女儿受不了了什么,她觉得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张敏六岁的时候,学校老师建议姚罗凤带女儿去医院检查,做完脑部CT后,医生说没有什么问题,让她多陪陪小孩。姚罗凤说,她一个人要工作,又要照顾女儿,有时候忙不过来。
“我带她出去玩,她就天天想我带她出去玩,不出去就不高兴;我买东西回来,她就天天想我买东西回来,不买就不高兴。”姚罗凤说,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带女儿。
姚罗凤带女儿去过十几次医院,开始看儿科,后来看精神科,她以为女儿是自闭症,检查又说不是,后来去了精神病医院,医生告诉她说,女儿有心理疾病,让她多陪她玩玩。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她,也确实做不到十全十美。”姚罗凤说,有时她有空,就自己回家给女儿做中饭;她没空的时候,婆婆彭凤鸣过来帮女儿做饭。
2月9日,记者见到这个12岁的小姑娘,身材瘦弱。一看到记者走了过来,她弓着背、耸着肩,迅速走进了房间,接着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肯说一句话。
失独者困境
今年的“暖心年夜饭”上,负责指挥唱歌的人,是怀化失独协会副会长李林。
失独协会临近五年一届的换届选举,聂和平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想找一个合适的人来接她的班。她说,这次年夜饭上,她本想让李林做主持,但李林说自己普通话讲不好。
今年63岁的李林,在北方当过四年兵,现在每天在家里照顾患乳腺癌的妻子郑小萍。李林每天做饭、洗衣、扫地……事无巨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在儿子出事之前,他是一个做水果批发生意的老板,一年收入有几十万元。
李林原来在怀化市供销公司上班,那时妻子郑小萍在怀化市果品公司。1992年,两人相继下岗,开始做农副产品批发生意。那时,李林到全国各地采购货物,一年有五六个月时间在外面跑,他把采购的货物用火车或汽车运回怀化市,再让妻子把这些货物批发到下面各个县城。
儿子从小很优秀,一直不用他们操心,2012年春天,29岁的儿子在回广西上班的路上,车子翻进了一个大水坑里,脑袋被压扁当场死亡。
几个月后,夫妻俩重新做起生意,“不做生意我们更加不知道怎么办。”郑小萍说,2013年初,她觉得自己身体不对劲,“乳房很痛,刺骨一样。”那时候快过年了,她跑到医院检查,医生没有告诉她病情,只让她马上住院治疗,郑小萍想过完年再住院,医生说“你还要过年啊?”
郑小萍不相信,一个人偷偷地跑回家了,过完正月十五回医院时,她发现右手臂抬不起来了。李林看到妻子的检查报告上写着CA,“就是癌症的意思”。
所有亲戚朋友都吓蒙了,他们联系学医的弟弟,去了广州最好的医院,迅速做了乳房切除手术。“全部切除了,乳房、淋巴都切除了,不切除就要扩散。”郑小萍一边说一边解开扣子,露出右边扁平的胸,上面的刀疤清晰可见。
每天都要吃药,每年要去复查三次,郑小萍说,她现在还没有过危险期,一年医药费要十来万。“你看,扩散到这里来了”,她摸着手臂一硬块说,现在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
聂和平说,郑小萍做完乳房切除手术后,曾想做试管婴儿,那时候她已经五十多岁了,“我们都劝她不要做(试管婴儿),问她到底是要人还是要命。”2015年,郑小萍最终放弃了做试管。
2007年8月,国家规定,对独生子女死亡后未再生育或合法收养子女的夫妻,每人每月发放不低于100元的扶助金后。2013年,国家卫计委等5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做好计划生育特殊困难家庭扶助工作的通知》,规定自2014年起,将女方年满49周岁的独生子女伤残、死亡家庭夫妻的特别扶助金标准分别提高到:城镇每人每月270元(伤残)、340元(死亡),农村每人每月150元(伤残)、170元(死亡),并建立动态增长机制。此后,怀化市卫计委在国家的标准上提高到每人每月800元。
李林说,他以前不想要失独扶助金,觉得是“死人钱,拿着心寒”。但妻子做手术花了一百多万元,银行的钱又都取不出来,他们后来还是上报了失独名额。
儿子过世后,李林不愿谈起儿子,他不想让外人知道,甚至亲戚朋友都不愿说。“我们不该沉浸在前面的痛苦里,应该考虑后面的事情,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老了怎么办。”李林说,他希望有一个养老院,可以把失独者集中在一起,让他们彼此有个照应。
据卫生部《2010中国卫生统计年鉴》、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老龄事业发展报告(2013)》以及其他有关资料统计,我国至少有失独家庭100万个,且以每年7.6万的数量持续增加。
在过去的12年里,怀化市计生委副主任韩生学先后走访了全国各地一百多个失独家庭,他把走访的见闻感受写进《中国失独家庭调查》。2017年春天,这本26万字的报告文学由群众出版社正式出版,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在韩生学看来,失独者遇到的最大困境,“一个是治病,一个是养老”。目前,他所在的怀化市正在调研养老问题,尝试给失独者买护理险,另外,怀化市各大医院也对持有“扶助证”的失独者开通了绿色通道。
相比于经济补助,韩生学认为,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是更多失独者缺失的。此前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中国人口学会会长翟振武也认为,国家在不断提高扶助金数额的同时,同样要更多关注失独者的心灵需求。
生还是不生?
怀化市卫计委党组副书记张在宣介绍,怀化市失独者大概有两千多人,其中不包括失独再生养家庭。
聂和平说,失独家庭一旦做试管怀孕或者收养小孩,就会退出他们怀化失独协会。
2014年春天,48岁的大海加入失独者群体,成为怀化失独协会的发起人之一。儿子刚走时,他和老婆整天呆在家里,“我叫她出去买东西,她叫我出去买东西,有一次,我把她骗下去,她走到马路边上,突然大哭起来。”
中断和外界交流后,他们开始用网络交流,那时主要通过QQ群联系。开始的时候,大海很害怕受骗,后来开始慢慢接受,“毕竟大家遭遇都是一样的”。
有一天,大海在一个群里看到有人说做试管婴儿,他立即询问并加入了做试管婴儿的群。但群里全部都是女人,知道大海性别后,她们把大海踢了出去,在此之前,大海把妻子拉进了“试管婴儿群”。
那是2014年4月,大海妻子吴菊花说,知道可以做试管婴儿后,她终于觉得生活有了希望,开始每天出去跑步,锻炼身体;一有空就出去玩,调整心态;用盐水泡脚,调整身体状态。
他们之后去长沙、广州、山东、上海、北京等医院做试管婴儿,住在医院附近的招待所,有时候一住就是一两个月。“每次到医院,隔三差五的打黄体酮,一天要打三次,屁股都打肿了。”大海每天用湿毛巾给妻子敷,好一点后接着又打,这样调整了将近一年,妻子吴菊花终于怀上了。
吴菊花说,知道怀上后,她很高兴,但是一直到孩子出生,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做试管婴儿的这一年里,他们花费七十多万元,花掉了所有积蓄,还卖了他们唯一的房子。2015年8月,女儿乐乐出生后,大海退出了怀化失独协会,但他至今都不敢跟父母说儿子过世的事实,“只说生了二胎,大儿子去美国留学了”。
屋子里有些乱,沙发边上摆着很多玩具,两岁多的乐乐在沙发上跳上跳下,一会儿指着墙角说:虫虫、虫虫……这是大海妹妹的房子,2014年,他们把房子变卖后,租房子住了一段时间,2016年搬进了妹妹家。
“不生(小孩)的话,日子很难过;生(小孩)的话,日子很辛苦。”吴菊花说,虽然她现在身体很辛苦,出现各种产后后遗症,但她觉得心里很欣慰,“终于又有人叫我妈妈了”。
2月19日,山东失独母亲笛妈帮失独再生养母亲郭敏在网上发起水滴筹。郭敏失去孩子后,以58岁的高龄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如今她的两个孩子7岁,半个月前丈夫因病去世,这让原本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现在家里靠每月2000多元的养老金生活。
政府鼓励失独家庭通过再生育或收养手段自救,一旦自救成功,他们将不再属于失独家庭,也就无法再享受失独扶助政策的照顾。很多家庭因为再生养陷入了生活的困境。
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全国人大代表杨莉曾建议,为40岁以上再生养的“失独者”酌情发放特别扶助金。对此,国家卫计委2017年8月答复称:这涉及国家计划生育家庭特别扶助制度的调整,尚需进行全面、深入、系统的调研,广泛征求意见,下一步将对这一问题进行研究探索。
2016年儿子过世后,怀化市安江镇的杨洋和丈夫兰军想收养小孩,为此差点上当受骗。2017年春天,45岁的杨洋自然怀孕产下6斤多的女儿。
尽管不到50岁,杨洋一半的头发都花白了,失子之痛让她比同龄人更显苍老。带着女儿出去玩时,她经常被人问:这是你的孙女?她总是回答“是是”,“随便他们怎么想,反正我知道是我女儿”,她说。
还有一些年过六旬的失独母亲冒险生下“二胎”。一位失独者说,60岁再生育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冒险。
另一位失独者在“再生养群”里说,发生这样(失独)的事,怎么选择都难,要了孩子,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会有很多快乐,也会有精力、金钱等方面的困境;但是不要孩子,等到年纪再大一点,会更孤独无助。
韩生学做过“剩男剩女”的调查,他发现很多年轻人的观念改变了,“他们问我,为什么要结婚生子?我跟他们说,人口安全是最基本的安全,国家的发展需要靠人,家庭是对自己、对国家负责。”但韩生学说,他无法说服年轻人,这一代人和失独者这一代人观念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