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都被号贩子垄断 一个号能卖到几千块
古人说“不为良相,即为良医”,可见良医在古代的社会地位有多高。可如今情况是,专家为病人辛苦看病,报酬却被号贩子赚走大半。更有甚者,号贩子可以从倒卖某一个专家的号中,一天挣到4000元。难怪不少京城名医感慨,医生们简直沦为“给号贩子打工的”了。这种扭曲现状是如何形成的?《生命时报》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
一个专家号,至少卖300元
北京是全国医疗资源最集中的几座城市之一,记者在连续暗访了北京的4家三甲医院后发现,每家医院都有不少号贩子“招徕生意”,且无论晨昏都在。
6月19日下午4点,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宣武医院。
临近挂号结束时间,保安已经开始清理在挂号大厅内游荡的人。记者走出大厅,随即便有号贩子上前询问是否要专家号。他不仅掏出一张医院专家表,询问患者病情后,还“专业”地推荐起医生来:“挂这个专家就行,加400块,明天就能看!”记者表示想要神经外科凌锋教授的号,男子迟疑了一下说:“有,但这个贵,3000块全包。”记者表示价格难以接受,号贩子却说:“去年2000块就可以,但今年专家出诊量少了,医院管理严了,价格肯定要涨,我们也没办法。而且现在我们都不好保证能不能挂上,你预约根本约不到,排多少天也没戏。贵有贵的道理,不蒙你。”
6月19日晚8点,空军总医院。
一到挂号处,号贩子就跑来跟记者搭讪。记者表示想挂最火的皮肤科蔡瑞康教授的号。男子称,他的号要卖2000元,最低也要1800元。记者抱怨价格太贵,想自己排队。男子随即一指旁边黑暗中的几名妇女,说:“你根本挂不到,你看,我们现在已经排上队了。蔡瑞康每天只有三四个号,前边排队的人都可能买不着。”记者发现,这几名妇女面前都放了一个凉席,凉席上有枕头。男子还告诉记者,不管是多少钱的号,他个人只从中赚200元,其他的“利润”需上交“老板”,分给团伙中的其他人。
6月19日晚11点左右,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
记者刚到达医院紧锁的挂号大厅外,便有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迎了上来。与之前在北京宣武医院的经历一样,号贩子热情地向记者询问要什么号,并表示,只要先告知身份证号和姓名,再加300元钱,第二天早上8点多来,就能从他手中拿到当天上午的专家号。临走前,号贩子还顺手撕下了一张写着电话的纸条递给记者,“以后挂号就找我,我一直在这儿。”
6月20日上午8点左右,北京协和医院东区。
“专家号要吗?”号贩子上前直接询问。记者表示想要上午某位已显示挂完的专家号,该男子打了一个电话后表示,500元,没问题。他还拍着胸脯保证,现在实名制挂号也不怕,“我都在这儿干了10年了,骗不了你。”就在记者犹豫时,一个从山东赶来的患者与号贩子交涉后,用500元买走了一张上午的皮肤科专家号。其中,200元特需门诊费,另外300元是给号贩子的“挂号费”。
九成专家号被号贩子垄断
与记者调查相呼应的是,6月11日上午,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主任尹佳教授在普通门诊看了10个初诊号,4个电话预约的病人是从号贩子手里买的号,原本14元的挂号费被卖到800元。“再加上其他方式的,号贩子从我身上一天就挣了4000元。”尹佳不禁感慨。
北京协和医院肾内科郑法雷教授的病人也常被号贩子敲诈。某次,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外地病人一进诊室就说:“您的号太难挂了,我花了1500元呢。”原来,这个病人急着看完病回家,又因为穿得体面,善于观察的号贩子愣是从他那儿赚了一大笔。
据介绍,越是外地病人多的医院,号贩子越猖獗。很多病人表示,要是挂不上号,得在北京住好几天,食宿费不是小数,所以从号贩子手里买高价号可能还是“合算”的,反正都不能报销。中日友好医院内分泌科主任杨文英教授告诉记者,他们医院由于病人多是本地人,所以号贩子不是很猖獗。比如杨文英主任的号14元,顶多被炒到300元。而外地患者居多的北京协和医院内分泌科专家号的价格多在500—1500元。
北京同仁医院眼科是全国知名的专科,聚集了四面八方来的眼疾患者。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说,他们科对外挂的号80%—90%都被号贩子垄断了。一个专家每天对外的20个号中,十七八个都来自号贩子。一个号卖上千,收入可谓暴利。特别是推行网络预约和电话预约以后,号贩子更有空子可钻。
号贩子会雇人打电话,先把大部分号都占上,等找到买家后,立即取消并重新预约。针对网络预约,他们则利用网络技术,天天在网上刷,普通患者上不去,他们就能先用自己的身份证约上了。“因为这样麻烦些,所以价格会更贵。一般的专家号也要300—600元。”而这显然比自己预约排到两三个月以后要方便多了。
“一天下来,我们门诊要看四五十个病人,忙得没时间喝水上厕所。专家号14元,医生每个提成5元,一天总共挣二三百,还没号贩子倒卖一个号挣的钱多呢。”该专家说。
“号贩子是抓不完的”
为了遏止挂号“黄牛”,很多大医院也想了各种办法。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生殖中心是全国著名的辅助生殖专科。在这里,号贩子几乎没有空子可钻。因为这里初诊挂号必须是患者本人持身份证挂号,如果是复诊预约,也需要患者本人挂,或者是患者的伴侣持身份证和结婚证代挂。由于执行得严格,号贩子没什么机会下手。
北京妇产医院也采取了类似的做法。记者联系到一个号贩子李某,但她无奈地说,现在连他们也挂不到号了。“我已经一年多没挂上过产科的号了,晚上去排队都挂不上。而且好像听说,现在必须患者本人拿着身份证直接去预约。你如果要挂只能再想办法。”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金昌晓副院长告诉记者,为了维护就诊秩序、杜绝号贩子,医院下了大力气抓。窗口挂号实名制,须持身份证,并且每天有民警、保安在院里巡视,发现号贩子就严惩不贷。但他也承认,由于存在巨大的利润空间,还是有号贩子铤而走险。特别是大部分科室60%的对外挂号是在网络和电话预约平台,让一些不法分子有可乘之机。“那些花高价买号的患者,本身就被病痛折磨,如果医生拒绝给他们看病,会对他们形成‘二次伤害’,因此即便发现了,我们还是会给他们看病。”
郑法雷教授更是尖锐地指出,在现有的体制下,动用多少警察,号贩子也是杜绝不了的。从卫生经济学角度看,医学专家是社会的稀缺资源,“黄牛”炒高的专家号价格本身就反映了医疗服务的市场价格。如果这个价格不能体现在医生诊疗费上,也会以其他形式转嫁到患者身上。“要从根本上解决号贩子的问题,一是要大幅提高医生的诊疗技术费,让医生的劳动价值得到真正体现,同时把药费、检查费降下来,即‘总量控制,结构调整’;二是政府部门应该推动基层医院的建设,让社区医生把好初诊病人这一关,让大医院的专家把精力放在真正的疑难病例上。”
郑法雷教授说,他就曾碰到一个福建患者,明明没病,却被当地医院扣上了“肾病”的帽子。他被吓怕了,于是跑来北京就诊。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病”,他花800元从号贩子手里买号,再加上交通,几千块就砸了进去。“基层医院的医生要是稍微认真一点,就不会有这么多小病甚至没病的人往大医院跑。我们每天看的病人仅有不到1/3是复杂病症,其他都是一般医生就能解决的。所有病人都拥到大医院来,号贩子不就看到‘商机’了吗?”(张彤 尹若雪 李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