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卧底一年 暗访山东省潍坊市某家医疗公司涉嫌非法代孕、贩卖婴儿

来源:澎湃新闻
山东潍坊市一家医疗公司涉嫌非法代孕、贩卖婴儿进行暗访。
啼哭一声,婴儿哌哌落地,朱姐迅速编辑文字,“母子平安,等我消息”不出意外,3天后,她就能结束这个大单了。

朱姐四十出头,身材不高,看上去干练时尚,也让人联想不到她的另一个身份:贩卖婴儿的中间人。明着开了一家医疗公司,却暗地里做非法代孕买卖婴儿“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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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朱姐提供的合同,代孕服务名为“山东佰子生殖指定性别协议”。
这条地下交易链日益猖獗,由拐卖团伙主导,亲生父母以“送养”为名贩卖新生儿,逐渐形成了一条愈演愈烈、愈演愈烈的地下交易链,其数额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包办出生证,逐渐发展出新的商业模式,游离于灰色地带。
日前,根据“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提供的线索,在山东省潍坊市对一家医疗公司涉嫌非法代孕、贩卖婴儿进行暗访。
志愿者卧底一年 暗访山东省潍坊市某家医疗公司涉嫌非法代孕、贩卖婴儿朱女士提供的“弃养儿童保证书”模板,孕妇将亲自抄写。
等上官正义“签”了代孕合同,向朱姐表明自己的“打拐志愿者”身份。茱姐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后来她表示,处理完家事后会去自首。
现,潍坊市公安局奎文分局刑警大队已成立工作专班,依法立案侦查。
志愿者卧底一年 暗访山东省潍坊市某家医疗公司涉嫌非法代孕、贩卖婴儿潍坊市妇幼保健院
义工卧底一年,人贩出街。
「我先去,我家宝宝尤其认得我,抱过就睡了。」七月十一日,上官正义第一次在潍坊见到这个与他联系近一个月,打过数通电话的朱姐。通话中的朱姐,说话轻柔,慢条斯理,经常挂着刚出生11个月的儿子。
真实的朱姐,四十出头,身材不高,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整齐地往后梳,用略显夸张的白蝴蝶结发箍固定,干练而时尚,让人没有一丝联想到她的另一个身份。
时光拨回到今年6月11日,上官正义在微信“卧底”一年之久的贩子突然“送”来了一条消息——“S,女bao,需要可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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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卖孩子的微信和QQ群。
是行内黑字,是送来的;与之相应的“L”,就是“领”的意思。英语中的两个字母,相对应的两种身份,隔三次闪烁。上官正义介绍,这个儿童贩卖团伙开办的微信群,约有100人左右,因涉及敏感词汇,每月发出通知,组成新群,但群组中基本是同一个拨人,来自全国的多个省市。一旦新会员进入群,就被要求标注自己的需求,如果不遵守,将直接被请出去。
其中,上官正义扮演了一个无法生育、渴望拥有女儿的女性角色,也因此当天被群友中的“中间人”物色为合适买家。随后私聊时,对方以家属口吻表示,家里很困难,想给孩子找个好人家。见到有购买意愿后,立即给上官正义一个陌生的电话,并称“微信不常用,联系这里”。接着,他接通了朱姐的电话,添加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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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正义表示,朱姐手机微信中的“宝宝找家交流群”这类群,实则是贩卖儿童的群。
起初朱姐明确表示,自己已经有一个7月20日左右的预产期宝宝,“97%是女孩”。销售价格为11万,医疗生育证包装价格为15万。全过程陪护,确保孩子健康,没有遗传疾病史,“第一位客户,小孩已4岁。”为打消买主的顾虑,朱姐还说,交易当天可以一次性付款,但只收现金。
据悉,孩子的母亲吴晓婷(化名),今年27岁,大专学历,是本地人,有一个4岁大的女儿,早前被严重烫伤,出现增生,需要做植皮手术,需要做一次重植手术。吴晓婷的丈夫也知道这件事,全程陪同照顾。朱小姐声称,自己经手的“货源”可靠,多为亲朋好友牵线。而此后,她又说,吴晓婷已经剖腹产两次,而本次实际怀孕的周期也比预想的要晚一些,“交易时间”需要略微延后。
出生证的秘密。
自从与朱姐接触以来,她多次表示,不建议打包购买出生证。小孩太小,证明“随时都能买到”。
医疗出生证明,是婴儿出生后“上户口”的主要医学依据。在这个机构里,由具备助产技术服务资格的医疗机构第一次签发出生在这个机构的新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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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姐提供的买家办理的《出生医学证明书》。
打包个人证明书购买,意味着产妇必须使用买方身份信息进行登记和分娩。尽管比较方便,但容易留下隐患。所以,错开办理出生证明、同辈资源共享,就成了此类贩婴团伙的惯用做法。
另一方面,可以为中间商带来更多的利润——一个群体的身份信息可以卖到6-8万。其次,也可以避免买方个人信息的外流,降低未知风险。按照朱姐的话说,产妇再也找不到孩子,“圆梦”的关键。
简而言之,就是A产妇把自己的孩子卖给B买主,C家刚好之前就买了孩子而且还没有出生证明,那A产妇就以C买家的名义生育,并帮助C买主办理出生证明。全过程都由卖婴儿的中间人牵线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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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朱姐提供的吴晓婷的诊卡信息,打印出检查报告单,上面写着产妇现年43岁。
吴晓婷就是典型的人证分开处理。记者从潍坊市中医院获得的检查报告单上显示,她在医院登记的名字是张娟,现年43岁。根据朱姐说,张娟家有一个2岁的孩子,也是买来的,急需这张医疗证明来办理落户。
对于一些年轻女性来说,不需要在法律层面留下生育的痕迹,也不用花钱打胎,是一件颇具诱惑力的“好事”。
在之前几次电话沟通和第一次见面之后,接生和交易当天的常规流程也渐渐清晰了——通常,孕妇都是早晨入住医院,上午被推入产房,买家可以选择等在手术室外,“检验”孩子是否健康。此后三天,孩子由月嫂照顾,进行听力、视力、黄疸指数等新生儿疾病的筛选。检验合格后可以办理出院手续。离开医院那天,月嫂会先把孩子送到楼下,直接交给朱姐。朱姐抱上汽车,连同孕妇亲笔写的“弃养子女保证书”一同交给买家,共同收款,完成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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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来自朱姐的“宝宝生日卡片”。
一位来自朱姐的婴儿出生纪念卡显示,六月底,刚刚有一个婴儿出生在潍坊市妇幼保健院。为避免节外生枝,吴晓婷将被送到潍坊市中医院生产交易。
照片。
27日上午,在潍坊市妇幼保健院8楼,月嫂正将男婴抱出来拍照。
朱姐多次表示,自己和潍坊市妇幼保健院、潍坊市中医院等当地三甲医院的一些医生、护士非常熟悉。由于代孕业务同步开展,再加上弃养的孕妇多为年轻女性,这些「识货」的护士一般不会多问,也不会细查证件,只需口头登记资料。根据医院轮班时间,从信息登记、产前检查、住院办理、手术操作到“专员”对接。甚至负责照顾月嫂和护理员的工作,也成了“自己人”,“这些钱不能存,花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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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保患者就医指南》贴在潍坊市妇幼保健院。
但记者在实地看到,潍坊市妇幼保健院一楼大厅张贴的《医保病人就医指南》明确写明:住院时需出示本人身份证,由接诊医生确认后,再由其进行住院治疗。
「最重要的就是宝宝怎么抱走,其他环节都打点好,都无关紧要。”朱姐反复提醒,“被警察抓到,我们都要完蛋。”并特意发来一张《国办公文」。
既然这次将是朱姐的第一次跨省交易,她心里也没底,还建议上官正义直接开车回上海,路过收费站时把孩子藏在脚边,“神色不能慌”。
志愿者卧底一年 暗访山东省潍坊市某家医疗公司涉嫌非法代孕、贩卖婴儿她住在潍坊市妇幼保健院。
医药公司非法经营
七月二十五日,原计划突然生变。朱小姐发来消息,“看起来你们和这孩子没有缘分。”不断的追问下,朱姐告知,孩子可能存在健康问题,无法出售。同一段时间还有另外一个男孩待产,但是早在买家打包预订的时候,“需要再等一下。
朱姐曾透露,近年来买养的需求量很大,孩子也很抢手。其客户主要来自山东省,每年至少有二三十人来咨询,包括一些年轻的90后。大部分买家对宝宝的性别没有特别的偏好,只要宝宝健康就行。其主要业务,实际上是代孕中介,利润相当可观。只是顺带,因为这是违法的,不好做。
据其联系电话显示,记者通过企查查询发现,朱姐是两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其中一家名为山东佰子生殖医学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山东佰子),成立于2020年12月18日,主要从事生殖健康咨询——涉嫌非法代孕,出售婴儿作掩护。该公司工商登记信息中留下的联系电话,正是朱姐的手机号码。
朱姐曾经提到,有些代孕客户在后期就成了买养客户。在此之前,上官正义已经实地走访了他的注册公司地址,注册地与实际办公地点不符,楼道口上锁,灰沉沉的,不像有人进出。
为进一步获得证据,上官正义以考虑代孕为诱饵,要求在7月25日交易当天抱着孩子,拍照,没想到朱姐爽快答应。
七月二十九日八时,暴雨袭城,朱姐驾驶一辆白色宝马SUV如约而至,载着上官正义先行前往潍坊市妇幼保健院,记者尾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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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姐提供聊天记录截图,称潍坊某私立妇产医院主任介绍买家。
朱姐提到,今天的买家是当地一家私立妇产科医院的主任介绍的,来自宾州,早在今年五月就买了一个女婴,但是孩子发育不良被退回,一直等到现在。据说母亲才20多岁。
一路上,一个比较丰满的短发女子也上了宝马车,朱姐称她为助手,并示意上官正义,尽量不要说话。根据过去聊天记录截图,她涉嫌专门负责在医院陪孕妇做各种检查。
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朱姐姐还轻声对女人说:昨晚做了个好梦,觉得有好事要发生。
潍坊妇幼保健院交通流量大,雨天更拥挤,小地下停车库早已停满。宾客早就到了,兜了几圈才停好车,朱姐搂着助手,撑着伞,一路快走,直达门诊楼8层。不一会儿,穿着黑色印花连衣裙的月嫂就抱着小孩出来了。那天早上10点左右,按照上官正义的要求拍完照片,朱姐表示小孩黄疸指数略高于正常值,需要留院接受蓝光治疗,让上官正义先回家。
结果发现,这是他们使得的一个调虎离山。根据朱姐下午提供的微信截图,当天上午11时,买家带着男孩一路开车回到滨州。七月二十九日晚上,根据朱姐发来的就诊卡号,记者跟随上官正义再次来到潍坊市妇幼保健院8层,辗转了解到,登记产妇名为李艳(化名),现年30岁,已出院。
住院部8楼为产科二区,进出病房空置较多,每间可住3名产妇,分别由主治医师和护士负责。朱姐曾经说过,她安排的产妇会住在单间,说话更方便。
7月30日上午,朱姐开车去青岛接待代孕客户,下午2点赶回潍坊赴约,试图拿下这张大单。
她向上官正义表示,自己拥有大量的优质资源,都是来自山东省省的女生,本科以上学历不少,可根据需要进行匹配,包成功,零风险,保证满意,一口价95万,包括女生代孕的辛苦费。由取精,移植到检产等,均在全国连锁医院进行。她提醒,暑假期间,不少女生到外地旅游,手上正好有一个,我去做功课,试着在八月底开始(代孕)。
朱姐提供的合同由他持有的山东白子提供。代孕服务名为山东白子生殖指定性别协议。双方以个人名义签字并按下指纹,合同生效。
记者注意到,合同中有一个甲方自费项目是出生证明费,是1万元。朱姐说这是医生的红包。
合同签订后,证据掌握充分,上官正义立即显示出自己打拐志愿者的身份。
朱姐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手开始微微颤抖。
朱姐姐自称硕士毕业,学艺术,曾经是个老师。与现在的丈夫再婚后,由于不能怀孕,开始了长达10年的寻子之路,偶然走进代孕中介这一行,逐步拓展业务。这个中间人在群里为她招揽生意,曾经帮她代孕,两人由此逐渐成为合作关系。
在劝朱姐自首的过程中,门外正好停着一辆警车,不远处,一位老人正在为牙齿学语的孩子讲故事。而且朱姐的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开口叫妈妈。
根据《刑法》第》第二百四十条的规定,以出售为目的,拐卖、绑架、收购、出售、接送、中转妇女、儿童行为之一构成拐卖妇女、儿童罪,犯本罪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至死刑,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次事件中,朱姐明开了一家医疗公司,暗中怀疑从事非法代孕、拐卖儿童,隐蔽性很强。
七月三十日晚上,朱姐表示,处理好家庭状况就自首。接着,记者跟随上官正义来到山东佰子注册公司所属地区派出所-奎文分局东关派出所报案。
一名王姓值班民警翻阅签订的代孕合同后,直接退回,并表示,应向合同签订时所在辖区派出所报案,或向当地卫健委报案。
八月二日上午,上官正义收到潍坊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有关负责人的反馈信息,目前,奎文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已经组成了一个工作专班,将依法立案调查该医疗公司是否涉嫌非法代孕、拐卖儿童。这则新闻将继续跟进。
代理人不应该成为非法送养的法外之地
梦想是婴儿销售团伙创造的巨大假象。长期以来,朱姐一直认为这是‘收养’,不是拐卖。
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刑法研究会理事、副秘书长袁彬对澎湃新闻表示,在职业贩婴团伙的支持下,新生儿父母以送养的名义出卖自己的亲生子女,以换取高额利益,是目前构成拐卖妇女儿童罪的突出类型。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关于依法处罚绑架妇女儿童犯罪的意见》的规定,不是为了非法获利,而是为了生活困难,或者受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擅自将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孩子抚养成他人,收取少量的营养费感谢费以非法利益为目的出卖亲生子女的,根据我国刑法第240、241条的规定,儿童亲生父母有绑架儿童的嫌疑,买方有绑架儿童的嫌疑。
买方市场活跃,有利于销售行为,是拐卖犯罪屡禁不绝的原因之一。
长期以来,主张对拐卖和收购双方进行同等量刑的呼声一直很高。2015年8月29日,刑法修正案(9)通过并规定,收购妇女和儿童,一律被判处有期徒刑,但可视情节由轻或减轻处罚。该条例适当提高了从宽处理的门槛,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对被拐卖妇女和儿童行为的处罚,但总的来说,买方仍然受到处罚。
袁彬认为,收购是拐卖的动因,需要严惩买方,加重处罚,才能从根本上打破供求关系,增加犯罪成本,从源头上减少此类犯罪的发生。
江苏法德东恒律师事务所合作伙伴、刑事研究会副主任葛绍山指出,无论是《弃养子女保证书》还是《生殖指定性别协议》,其内容都违反了法律法规的强制性规定,属于无效合同,人贩向买主承诺的,不能从法律层面得到保护,其实风险很大。
儿童失踪预警平台(CCSER)创始人、北京安盟公益发展中心理事长张永将指出,事实上,中国已经出台了标准化的收养制度,收养子女是民事法律行为。但是有些人宁愿冒险买个健康的孩子,值得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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