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姑娘与渐冻症争夺父亲


自从一年半以前,赵文静把患有运动神经元病的父亲赵树山接到沈阳,她便“一口气儿长大了”。在偌大的城市里,她和父亲租住在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老屋内。老家还有个刚上高一的弟弟,全靠姐姐打工供养。

赵树山侧躺在老屋中央的大床上,看着女儿忙进忙出。由于肌肉逐渐萎缩、无力,他整个身体几乎全部瘫痪,如同被冰冻一般。这种病俗称“渐冻人”。即使头脑清醒,与常人无异,但他的语言表达已经含糊不清。眼下并没有医治这种病的办法,最后,病人会神志清楚地“目睹”自己所有的器官衰竭,直至死亡。

有时候,父亲声音小,她便要求他,“信号儿接收失败,再发一次!”边说边吧唧着嘴,露出一脸得意。“只有我才能明白我爸”,赵文静说。哼一声是吃饱了,眨一下眼是坐累了,撇撇嘴是脸发痒,盯着什么看就是要把它拿过来。

父女间默契的配合全靠时间与耐心堆积而成。赵文静担任销售的公司离家不远。每天,她每两小时就要从公司回家一趟,帮父亲翻身或是方便。这一段步行要花十几分钟的路程,赵文静“没走过,都是跑”,她每天要来回跑8趟。一年多来,喜欢旅游的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租屋背后的小商场。

这个生于1988年的姑娘有1.62米的个子,却只有80斤出头的体重。她身形消瘦,颧骨突出,肤色晒得微黑。每月,她有2000元收入,除掉房租和寄给弟弟的钱,她和父亲靠剩下的七八百元生活。

赵文静穿着义工送给她的旧衣服,脚上是一双20元钱的凉鞋。她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品是端午节传统的“五彩线”,她给父亲手上也拴了一根,表示“祈福”。她总自嘲地说,“能把地摊货穿出大牌的感觉,那才是真正的大牌。”

这样的自尊心并非坚不可摧。去年夏天开始,赵文静爬上公司所在的14楼,从来没坐过电梯。她拾级而上,在每层楼梯间的垃圾桶中捡拾饮料瓶。“这么大的姑娘谁会捡废品啊?”有时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她便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脑袋里只想着,一天卖一元钱,五天就能给父亲添个“青椒炒茄子”。

在父亲生病之前,赵文静也和许多同龄人一样,认为“父母赚钱我花”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生活的变故来得迅猛,在父亲到达沈阳后不久,赵文静的母亲又因心脏病突发离世。原本希望为母亲分忧的女儿“把所有遗憾都转化为对父亲加倍的好”。赵文静念大专时学的是护理,因为实习时“太苦了”,她下定决心,不再干这一行。毕业好几年,这些“丢掉的本事”在照顾父亲时又被她找了回来。

一年多来,她不仅学会了修电器、换保险丝,还学会给父亲扎针灸、剪头发。每月一次,她用胶带把报纸粘在父亲身上,一把普通剪刀,一把断柄塑料梳——在她手底下,标准的“圆寸”发型很快诞生。“来,对着镜头笑一个!”她双手托起父亲的下巴,贴近父亲的头皮嗅着,“这个洗发水儿真好闻,不过快用完了”。

赵树山又笑了,裂开嘴,露出牙齿,可他旋即低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说不定哪天我就死了,我不怕死,我只想看着你早点成家。”这句话把赵文静惹火了,“别胡说八道啊,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她红了眼眶,大声责备父亲,拍打着他的脊背。

可直到现在,赵文静也不理解为什么人们认为她所做的事是“值得敬佩的”。在她看来,赡养父母再平常不过了。这个“成绩不咋好”的小姑娘从没学过什么“孝顺”的大道理,她只是做了最自然不过的事儿。

下大雨,赵树山会费劲地对女儿吐出三个字,“穿雨鞋”。出趟门,他又咧着有点儿僵硬的嘴叮嘱,“带钥匙”。赵文静觉得,拥有父亲的惦念,付出再多也值得。事实上,她从未想过把父亲送去养老院或是请保姆来照顾,因为“绝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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